吳門教學.jpg  撰文/傅 諦

 

  天色漸漸暗了,路燈亮了起來,不過那個亮度看起來就和路人一樣│半死不活。街兩邊的櫥窗雖然透著光,但是好像缺少點甚麼,櫥窗裡的貨品連帶擺設也單調得像戰後的情景一樣,充滿著蕭條、乏味。瞧瞧天色也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,雖然他並不覺得餓,但是習慣告訴他該吃飯了。走著走著他瞧見路旁有一家吃食店,白茫茫的蒸氣四散,檯子周圍圍著一群人。

 

  黃強擠了進去,看見老闆用大鐵勺攪和著鍋裡的東西,不由的心裏覺得奇怪,那麼一大群人圍在那兒,怎麼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。而且沒人鑽動,一絲活潑熱鬧的氣氛都沒有,似乎大夥兒不是來吃東西的,而是盡義務般地來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兒一樣。黃強正站在那兒發楞,老闆看著他「喂!你要不要?」,「啊?」,下意識地他摸了摸口袋,口袋裡空空如也,別說是錢了就是連證件也沒有,這可是違反他生活習慣的。「喔!剛來的吧,錢還沒匯到是吧,沒關係,我就將就點好了。」,「啊?錢還沒匯到?這是甚麼地方我都不曉得,怎麼會有錢匯過來呢?……」,老闆拿過個小碗來,隨手盛上了點兒鍋裡的東西遞給了黃強。黃強心想「唉!這個鬼地方,碰著的沒一點兒人味兒,虧了碰著老闆,否則非給憋死不可!」。

 

  滿臉愧色地接過了碗,他一瞧碗裏白呼呼的,像粥又不是,到底是甚麼也弄不清楚,反正還冒著氣兒就是了。哎!雖然冒著氣兒,但是這蒸氣怎麼不熱呀?反倒是有些冰涼涼的感覺。黃強往檯子四週看了看,既沒筷子又沒勺的,這……乾脆將就著喝吧。東西一進嘴黃強就更奇怪了,「咦!這是甚麼東西呀,怎麼一點味道也沒有,既不鹹又不甜,黏呼呼冰涼涼的。喂!老闆、這……」,黃強更傻了,就在他接碗、低頭、抬頭這依眨眼功夫,這家店已經刷鍋熄灶關門休息了,就連那一大堆食客,也不知道在甚麼時候散得一乾二淨。尤其是散得如此的快速,如此的徹底,如此的……安靜。

 

  沒法子黃強把碗擱在檯子上,漫無目的地走開,「啊!」,他更驚訝了,方才滿街的人就在他去吃東西的短短時間內居然散光了,整條街只剩下他和幾盞要死不活的路燈,連街邊的商家都熄燈關門了。算算時間也應該不過晚上七點鐘的樣子,怎麼就……,唉!這簡直像個鬼城,想到「鬼」這個字兒,黃強不禁打了個寒顫,「唉!這個鬼地方連個旅館也沒有,就算有……我:我也沒錢吶!得了、就當一回遊民吧!」,想到這兒黃強隨便找個角落,縮縮脖兒,也就席地而睡了。

 

  睡夢裡他夢見自個兒躺在自個兒的床上,白白的枕頭,乾淨的床單,溫溫暖暖地多舒服哇……一陣刺眼的強光把黃強弄醒了,一睜眼他發現自個兒還在大街上,原本不見了的行人又出現了,「唉!怎麼還在這兒哇。」,他多麼衷心的希望剛才的夢不要醒,更希望這古怪城鎮的一切是一場夢。黃強頹然地站起身來,暗自期望過往的行人不要嫌棄他的睡姿,更不要嫌棄他像個遊民。等他仔細地看了看路人,似乎沒有人曾經注意過他,他們依舊是蒼白、冷漠、平板、呆滯地各走各的路。

 

  黃強不由的火起,「喂!你們是不是人吶,你們有沒有人味兒,你們有誰不是啞吧?……喂!」。「喂!你是不是聾子啊?」,他朝一個路人的耳朵大喊,那人充耳不聞仍然走自己的路,就連閃躲的動作都沒有。黃強另外故意擋住一個人的去路,想要看看這個人的反應,而那個人似乎沒發現有人擋路,依然雙眼呆滯木直直地走過來。黃強的脾氣爆發了,往前一邁步一巴掌把那人推倒在地,哎!那人爬起身來就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繼續走他的路,連身上的灰塵撢都不撢一下,「啊!這些東西是死的還是活的呀。」。這時有一輛車子打街角開了過來,等車走近了,黃強冷不防抓過一個路人來,故意往車道上一推,「嘿……嘿……這下子我看你們會怎麼樣,還裝不裝死!」,黃強沒料到,這倒霉鬼一躺下,開車的連停都不停,就打他身上壓了過去。壓過去以後車子非但沒停,甚至還保持原來的速度繼續往前走,就像沒壓到什麼似的。黃強一驚追了過去,「喂!不要走,你壓死人啦!」。沒有用!車子已經走遠了。黃強趕忙跑回來,想探視一下那個被他陷害的倒楣鬼,「咦!」那個人沒死,而且還傻楞楞地爬起來,像沒事兒人似的上了人行道│走了!「啊!這……」黃強受不了了,「怎麼會這樣呢,這是個什麼世界啊?」,他往昨天來的方向渾渾噩噩的走去,一直走到他原來躺著的小山坡那兒。

 

  不遠處有一群人圍在一起,好奇心趨使他也圍了過去。探頭一瞧是一個墓穴,裡頭躺著一具棺材,大夥兒正要往裡頭填土。人群裡穿麻的穿麻、帶孝的帶孝,墓穴邊上正燒著冥紙。黃強故意橫過他們的面前,「咦!他們好像看不見我。」,來到化紙罐前往裡一瞧「哎!那兒是冥紙呀,他們在燒真鈔啊!」,黃強伸手要去撈,「嗯!」不是誰哼了一聲,他轉頭一看,送葬的法師正兩眼犀利地瞪著他,「哎!法師看得見我耶。咦!怎麼只有他看得見我呢?」,「還不快走!」法師低聲喝了一聲,黃強趕緊躲開了。在一旁坐了半天,送葬的人群漸漸散去,他發現背後的斜坡上坐了一位中年婦人,「喂!你怎麼還坐在那兒不跟他們一塊兒回去呢?」,中年婦人滿臉愁容沒理會黃強,站起身往山坡下走去「喂!……」扭過頭黃強看見山坡底下站著另外一個人,正向那婦人招手。誰呢?就是那白袍老頭。「喂!老頭、你別跑,昨天叫你你不理我,現在你得告訴我,這是甚麼地方。哎……喂」……,老頭像昨天一樣一語不發掉頭就走。黃強急了站起就追,「喂!……喂……老頭你別走……喂:」,老頭站住了緩緩轉過身,「不要吵!你好好照照就明白了。」,「啊、照一照?」,黃強找到一灘水,捄著倒影他照了照自己的容貌。「哎!水裡怎麼沒有我的影子。」,抬頭一看,老頭和婦人已經走得很遠了。「哼!甚麼玩意嘛。」回到山坡上,他無意間看到一塊墓碑上面的字【先夫黃強先生之墓】,「啊!」順著碑文往上看到了照片『啊!那不是我嗎?』,轟!的一下,黃強一陣暈眩。「喂!開甚麼玩笑?」,大喊一聲他往老頭走的方向追去。

 

  黃強追到那座毫無人味兒的城鎮,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,頹然地往牆上一靠,他拼命的喘著。一回頭他看見背後的櫥窗,捄著反光他好好瞧了瞧自己。灰白的臉、凹陷的雙頰、灰暗的眼框還有呆滯的眼神,他看著看著明白了,明白了!木直直地轉過了身,黃強邁著單調毫無生氣的步伐,加入了那些人的行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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